作者:奚佑

編輯:煎尼

來源:鹽財經(ID：nfc-yancaijing)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56歲的趙燕有一張飽滿的臉。她裝束素雅，梳著雙馬尾，臉龐姣好、白皙，幾乎不見時間刻下的痕跡。

這位女性，在2022年以495億的家族財富，位居中國“2022胡潤百富榜”第93名，是位實打實的百億富豪。

趙燕的商業版圖由兩塊組成。

一塊是地產，坐擁北京長安街沿線幾棟地標性建筑和全國四家華熙LIVE中心。

另一塊是醫美，華熙生物在全球玻尿酸市場占有率44%，當之無愧的行業龍頭。

歸功于后者的亮眼成績——2021年，華熙生物的凈利潤已經接近8億，趙燕身價隨之再度上漲，也就是在這一年，她憑借著555億的財富，不僅收獲江湖稱號“玻尿酸女王”，同時也成為了山東女首富。

而“玻尿酸女王”趙燕深知，例如玻尿酸針劑一類直接面向消費者的美容健康產品“是沒有抗風險能力的”。“一個負面新聞可能毀掉企業多年努力”，她接受媒體采訪時說，“所以我們始終如履薄冰地做事。”

然而，就在今年11月，玻尿酸女王踩著的這塊薄冰，裂開了一道紋路。裂紋的起因，不是產品質量，而是趙燕的商業聲譽。

2022年11月，一位華熙生物員工向媒體爆料，2020年7月，趙燕曾指揮公司相關人員要求早期持有公司股票的員工，將股票以90元一股的價格轉讓于她。

舉報文件稱，趙燕在公司會上公開表示，不服從要求者，就在2020年11月6日員工股票解禁日后，離開公司。

解禁當日，華熙生物股票價格為160元/股，這80位員工所持有的股票市值，一共8.8億元。

簡單來說：按照這名舉報員工的說法，華熙生物董事長趙燕試圖以工作要挾，侵占小股東利益，在華熙生物IPO前后以2億元的價格，低價回收員工價值8.8億元的股票。

日前，山東證監局已收到投資員工的舉報材料，正在辦理。

幾天后，11月7日，山東證監局的工作人員對媒體回應，“投資者之前的舉報，山東(證監)局已經辦理并答復(舉報者)了，近期的舉報正在辦理當中”。

不知道是否與上述消息有關，當天，11月7日，華熙生物的股價下跌超5％，總市值527億元。而在2021年下半年，華熙生物的總市值一度逼近1500億元。

11月7日，華熙生物的股價下跌超5%，總市值527億元

另一邊，有華熙國際的員工股東向媒體表示，其公司未要求強行收購員工所持有的股票，而是提供了多種變現方案，沒有參與公司回收股票的員工也不存在被要求主動離職的情況。

截止目前，風波中心的趙燕與華熙生物，則保持了沉默。

事實真相究竟如何？發生在兩年前的一次股權交易爭紛，緣何此時爆出？有人據此質疑舉報內容的真實性。

謎團重重，尚無定論。

但需要窺見，華熙生物陷入危機，不是偶然。他們所行走的這片有關醫美的冰面，已經長期承受重壓，裂縫早已釀成。

1

雞冠和小麥玻尿酸是什么？

從生物學層面解釋起來，有些復雜。

22年前，當山東藥物研究院研究員郭學平博士領著趙燕去參觀廠房，講解起玻尿酸的發現過程、分子結構和提取提純工藝時，趙燕也沒聽太懂。

趙燕畢業于華東師范大學生物系，按理說是科班出身。可在當時，郭學平一邊講著，趙燕一邊聽，聽得快睡著了。

郭學平

2000年，趙燕已通過地產項目積累下一筆財富，計劃進行些投資。她在北京大學EMBA項目結識了凌沛學，山東福瑞達生物化工有限公司的負責人之一。這家生物化工公司雖名不見經傳，卻在國內率先發明了生產透明質酸——也就是玻尿酸——的微生物發酵法。

幾位科學家買了設備，租了廠房，但連續虧損兩年，深陷困境，正積極尋求外部資金的介入。

趙燕之前，凌沛學和郭學平介紹過許多投資人來參觀，講透明質酸的生物特性、生產工藝，人們都聽不大懂，在不到500平方米的廠房里不知所云地轉一圈，然后離開。

就連學生物的趙燕也聽得發懵，直接問郭學平：“你們生產這個物質，到底在人體里有什么用？”

透明質酸最大的特性就是鎖水，郭學平說：“一個透明質酸分子，能鎖住1000個水分子。”

與提取法相比，微生物發酵技術生產規模迅速擴大，質量顯著提高，生產成本顯著降低

就這一句話，打動了趙燕。

她立即想到：美容護膚的永恒核心，就是保濕。

“如果，今后將這個物質用在皮膚上，擴大到化妝品領域，那市場就大了。”

這個靈光乍現的瞬間，成就了趙燕此后20年的事業宏圖。

曾經，玻尿酸被稱作“白金”，原因在于，這種物質的生產成本實在太高了。從前，人們從公雞雞冠里提取玻尿酸，大約2萬只公雞才能提取出1公斤玻尿酸，成本超10萬美金。

而郭學平所研發的微生物發酵法，通過小麥、高粱等原材料發酵制造玻尿酸，大大降低了成本。

只是，在趙燕之前，沒有投資人意識到這意味著什么。

2000年，趙燕注資山東福瑞達生物化工有限公司1200萬時，透明質酸的發酵產率僅3g/L。20年過去，如今，這一數字提升至16-17g/L，每公斤玻尿酸生產成本，已降至幾千至幾萬元之間。

技術上筑起壁壘，華熙生物幾乎所向披靡。

據沙利文咨詢《2021全球及中國透明質酸行業市場研究報告》，目前，華熙生物是世界最大的透明質酸研發、生產及銷售企業。全球原料市場占比44%，較之前一年穩中有升，行業龍頭地位穩固。

更亮眼的，是華熙生物2019年-2021年綜合毛利率分別為79.66%、81.41%、78.07%，穩定在80%上下，始終保持著較高水平。其中，醫療終端產品毛利率82.05%，竟能與高端白酒產品媲美。

2016-2018年，華熙生物分別實現營業收入7.33億元、8.18億元以及12.63億元，凈利潤分別為2.69億元、2.22億元以及4.24億元

一支玻尿酸針劑，原材料成本20元，出廠價100-200元，一經市場發售，終端價格高達6000元一支。

輪輪加價，玻尿酸由此在市場上多了一個別稱，“女性的茅臺”。

再乘著近年“顏值經濟”的東風，“玻尿酸女王”趙燕就此成名。

2

華熙生物的魔咒

趙燕的野心不止于玻尿酸的原料供應。

2008年，華熙生物赴港上市時，趙燕對華熙生物的定位，是家“生物科技和生物材料公司”。畢竟坐擁著微生物發酵和梯度3D交聯兩大自主知識產權核心技術，趙燕希望，華熙生物能夠作為一家“高新技術企業”被資本市場認同。

事與愿違。

上市后，華熙生物被投資人視作“醫美龍頭”，被當作原材料公司、制藥公司，市值始終低迷。

趙燕一直覺得，市場對華熙生物存在種種誤解。

“大家把我們當原料公司、醫美公司，將單一業務板塊當作了公司的全貌。那些只是我們在一個賽道的產品布局。”她接受媒體采訪的頻率不高，每逢采訪，卻幾乎都特意強調這點。

或許是為了摘去“原料公司”“醫美公司”的標簽，華熙生物港股上市后，將所募集的資金幾乎全部用于終端產品的研發、立項、臨床試驗和審批。

這期間，他們突破醫療美容的范疇，將玻尿酸應用于眼科、骨科，還有功能性護膚品當中，B端C端兩手抓，旨在覆蓋玻尿酸的全產業鏈。

但這些努力，未能扭轉市場對華熙的評定。

2017年，華熙生物從港股退市。企業公告稱：“自上市以來公司的股價表現一直不令人滿意。股價低迷對公司的客戶口碑造成不利影響，繼而對其業務以及員工士氣造成不利影響。”

趙燕則對外界表示，他們需要一定時間，去尋找“第二增長曲線”。

轉眼五年過去了，華熙生物的“第二增長曲線”是什么，趙燕仍然無法給出篤定的回答。

他們試著把希望壓在功能性護膚品上，推出了潤百顏、夸迪、米蓓爾等護膚子品牌。

護膚品確實也成為了華熙生物業績增長的引擎。2021年財報顯示，功能性護膚品銷售收入較上年增長比例高達146.57%，占總體收入67.09%。

華熙生物2020年報與2021年報不同類型之間的營收對比

然而，功能性護膚品賽道競爭向來激烈，對營銷行為依賴性極高。銷售收入增長，營業成本卻也同比大幅上升。2021年，華熙生物銷售費用較前年增長121.62%，占當期營收的近一半。

結果是，增收不增利，成了困擾華熙生物的一句魔咒。

還有人猜測，膠原蛋白會是華熙生物的“第二增長曲線”。趙燕則親自否認了這個說法。她在接受《中國化妝品》采訪時稱：“膠原蛋白還承擔不了第二曲線的作用，我們對它的定義是第二大戰略性物質。”

關鍵的技術限制尚未取得突破，膠原蛋白生產成本降不下來，生產規模升不上去，尚且無法取得與透明質酸相同的商業效益。

此前，華熙生物還曾嘗試將肉毒素納入業務版圖。但就在2020年，與華熙生物達成合作關系的韓國公司Medytox旗下肉毒素產品被曝出存在安全問題，無法在中國完成產品注冊和銷售，這對華熙生物而言，又是沉重一擊。

2022年8月初，華熙生物公告稱，已向韓國公司Medytox發出律師函，要求終止/撤銷/解除二者之間圍繞肉毒素達成的合作協議。其股價也從彼時的164元左右，一路下跌

一邊，市場競爭愈發激烈，玻尿酸打起了價格戰。

原料價格以5%的趨勢逐年走低，即使是穩坐行業龍頭的華熙生物，也不得不面臨玻尿酸市場產能過剩、利潤攤薄的隱隱危機。

一邊，“第二增長曲線”遲遲沒有著落。

功能性護膚品、膠原蛋白、肉毒素，尚且挑不起華熙生物的“未來”。

一道斷層，亙在眼前。

3

當化妝品想要高科技

2019年11月，華熙生物在科創板二次上市。

趙燕說，2017年自港股退市后，原本計劃拿出兩年時間，把華熙生物在C端布局的戰略落地，“內功進一步加強”，然后再重新進入A股市場。不料，2018年11月科創版的橫空出世，讓華熙生物將二次上市計劃早早提前。

在這位急于摘去標簽的董事長看來，科創版對一家企業的明晰定位，“是任何板塊都無法比擬的”。

“在科創板(上市)，外界對公司的認知就是一家有科技創新力的公司。”她說。

趙燕科創板敲鐘

可惜，此后來自市場的反饋，再次未如趙燕所愿。

華熙生物轉向C端，打通產業鏈后，市場對其的評定卻也轉向了“一家化妝品公司”。

這個判斷不是無中生有：一方面，華熙生物銷售費用大比增高，2021年銷售費用高達24.36億元，另一方面，華熙生物科研投入之低，備受爭議。

某種程度上，研發投入的確反應著一家企業的技術儲備，或者，一家企業對于技術的重視程度。科創板中，又以生物醫藥企業對研發的重視尤為突出，平均研發投入比例高達15%。

反觀，2021年，在科創板行業類別為生物醫藥的華熙生物研發費用2.84億，僅占當期營業收入5.75%。這個指標是華熙生物近年最高，卻仍遠低于行業平均水平。

2021年，在科創板行業類別為生物醫藥的華熙生物研發費用2.84億

一直以科技創新企業自我標榜，卻在費用結構上呈現如此，重營銷、輕科研。華熙生物的處境有些尷尬。

科創板上市8個月后，2020年7月，被曝光的趙燕強行收購員工股份事件發生。

次月，華熙生物宣布向韓國公司Medytoc發出律師函，要求終止二者之間圍繞肉毒素所達成的合作協議。這意味著，華熙生物在肉毒素產品上長達七年的布局，化作泡影。

與此同時，趙燕商業版圖的另一塊，正承受著疫情的劇烈沖擊。

自疫情發生至2022年4月，華熙國際投資集團所運營的五棵松體育館，除了被男女冰球隊征用之外，只有在2021年7月開過一場蔡徐坤演唱會。

“一年運營損失在2個多億，而且還得養團隊。”趙燕采訪時承認。

眼下，員工舉報事件引發的輿論危機尚未平息。但對于趙燕和華熙生物而言，需要度過的危機，絕不止這一個。